Monday, January 16, 2012

寄自伯明翰监狱的信 (Letter from Birmingham Jail)

作者:马丁路德

亲爱的牧师同工们:

我在伯明翰市立监狱的囹圄当中,读到了你们最近的声明--称我们当前的行动“不明智又不合时”的声明。通常我很少费时去回答对我的工作及思想的批评。若是我想回答所有堆到我桌上的批评,我的秘书只好整日价写信写个没完,我也无暇从事建设性的工作。然而我觉得你们充满了善意,你们的批评不失诚挚,因之我希望以耐心理性的措辞来回复你们的声明。

既然你们受了反对“外人介入”这种说法的影响,我想我该说明一下我何以出现在伯明翰。我有幸担任基督教南方负责人会议的主席,该组织总部设在佐治亚州的亚特兰大,在南方每个州都开展活动。整个南方我们设有八十五个分支组织,其中的一个便是亚拉巴马基督教争取人权运动。我们经常与各分支机构,分享工作人员、教育及财政资源。几个月前伯明翰的分支机构吁请我们制订一项非暴力直接行动方案。我们准备同意他们的吁请;一旦时机成熟,我们便会履行诺言。因此,我与我的几名工作人员在这里是因我受邀来此,我来这里是因我在这里存在着组织关系。

然而我来伯明翰更根本的原因是因为这里存在着不公正。一如公元前八世纪的先知离开自己的村落,将他们的“耶和华这样说”带到远届外邦的区域,一如使徒保罗离开他的大数(Tarsus)小村,将耶稣基督的福音播扬到希腊-罗马世界的每一角落,因之我也不能不把自由的福音带到我的家乡以外去。我必如保罗一样,不断回复马其顿人求助的吁请。

而且,我认为所有的社区、所有的州都处于相互联系之中。我无法闲坐亚特兰大,对伯明翰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任何一地的不公正都会威胁到所有地方的公正。我们都落在相互关系无可逃道的网里,由命运将我们结为一体。对一处的直接影响,对他处是间接影响。我们再不可生活在窄仄偏狭的“外来蛊惑家”的观念下面。只要住在这个国家,便绝不可视任一地方的人为外来者。

你们对现在伯明翰的示威感到痛惜。然而我很遗憾地说,你们的声明对于引起示威的原因没有表现同样的痛心。不用说,你们不同于那般浅薄的社会分析家,他们单单盯住后果,而不去抓住根本的原因。目前伯明翰的示威固然不幸,然而该市的白人权力结构令黑人社区无所选择,则是更其不幸的事情。

任何非暴力运动,都要包括四个阶段:(1)收集事实,以判定不公正是否存在;(2)谈判;(3)自我净化(self-purification);(4)直接行动。在伯明翰,我们已经历过所有这些阶段。

无可否认,种族方面的不公正席卷了此一社区。或许伯明翰算得上美国种族隔离最彻底的城市。其暴行的丑恶记录尽人皆知。黑人在法院受到极不公正的对待。较之我国别的城市,伯明翰有更多爆炸黑人住宅及教堂的案件未曾解决。这里多得是残酷的铁证。基于这些原因,黑人领袖们才会试图与城里的首脑们进行谈判。然而,首脑们却断然拒绝进行善意的谈判。于是在去年九月,我们有机会得同伯明翰经济社区的首脑进行会唔。在谈判期间,商人们做出了某些承诺——诸如,取消商店里羞辱性的种族标志。基于这些承诺,弗莱德•沙特斯沃思牧师以及亚拉巴马基督教争取人权运动同意,暂停实行一切抗议行动。然而过了几月,我们知道受了破坏承诺的害。一些标志取消不久,又移了回来;另一些则根本就原封未动。

一如从前的无数经历,我们的希望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我们的心里笼罩着深切绝望的阴影。我们别无选择,惟有准备进行直接行动;由此,我们要以自己的身体为手段,向地方及全国社区的良知,申明我们的处境。考虑到这其中不乏困难,我们决定先来进行自我净化的过程。我们开始了非暴力的一系列实习,我们不断自问:“你是否能挨打而不还手?”“你是否能忍受监狱的考验?”我们确立了在复活节期间进行直接行动方案的时间表,认为除会圣诞节而外,这乃是一年当中主要的购物时期。我们晓得,直接行动有一个副产品,便是经济的有力紧缩;我们觉得,这会成为一个绝好的机会,向商人们施加压力,以赢得我们所需的变革。此后我们了解到,在三月伯明翰要进行市长选举,于是立即决定在选举之前,暂缓实行直接行动。待到我们得知,公共安全行政长官欧仁•“布尔”•康纳尔将在最后一轮投票当中赢得多数,我们又一次决定将行动延期到投票日之后,好使得抗议运动不至被利用来掩盖了问题。同其他许多人一样,我们也等着见到康纳尔先生竞选失败,为此目的,我们不惜将运动一再延期下去。此一社区既需要我们援手,我们觉得,我们的直接行动方案再也无法继续拖延。

你们或许会问:“何必要搞直接行动?干吗不来点静坐,来点游行之类?谈判岂不是更好?”你们倡导谈判,这非常正确。不错,这正是直接行动的目的所在。非暴力的直接行动,正是要寻求制造这样的危机,促成这样的紧张,好让不断拒绝了谈判的社区,被迫面对这一个问题。它是要使得再无法漠视的问题,变得引人注目。我这里讲,制造紧张乃是非暴力反抗运动的组成部分,听上去颇有点危言耸听。然而我必得承认,我绝不惮于“紧张”一词。我真诚地反对暴力的紧张,可另有种非暴力的建设性紧张,却需要我们推波助澜。一如苏格拉底觉到需要在人心之中制造出紧张,以使得人们脱离开神话与真假混杂的思想之羁绊,臻于创造性分析与客观评价的自由王国,我们也必得了解,需要非暴力的牛虹,在社会制造出一种紧张,以帮助人们脱离开偏见与种族主义的黑暗深渊,达到理解理友爱的壮丽山巅。

我们的直接行动方案,其目的便在于制造一种充满危机的局面,以期不可避免地开启谈判之门。因此,我很赞同你们的谈判呼吁。我们心爱的南方,可悲地挣扎在一言堂的泥沼之中,而拒绝了对话,已经何其长久!

你们声明的一个基本要点,是认为我与我的同事们在伯明翰进行的行动不合时宜。有人会问:“干吗你们不肯给新的市政当局做事的时间?”对这一诘难,我惟一能做的回答便是:伯明翰新的当局在做事之前,必得像那将要出发的人一样给人推一把。若是我们觉得,选了艾伯特•鲍特威尔做市长,伯明翰就会迎来太平盛世,我们就大错特错啦。鲍特威尔先生或许会比康纳尔先生更和缓,可他们一例都是种族隔离主义者,一心单想着维持现状。我倒是希望鲍特威尔先生够理智,看得出大力反对取消种族隔离制度的运动,只会徒劳无益。然而没有民权志士们施加的压力,他决计看不到这点。

朋友们,我必得告诉你们,不施加合法且坚定的压力,在民权领域便得不到丝毫的进步。有一个历史事实颇为可悲,便是特权集团很少能够自愿放弃特权。个人倒能够见到道德之光,而自愿放弃其不公正的地位;然而集团,诚如莱因哈德•尼布尔告诉我们的,却比之个人更其倾向于不道德。

通过痛苦的经历,我们晓得自由绝不会由压迫者自愿赐予给我们;它必得由被压迫者要求过来。坦率地讲,我还没参加过一次直接行动运动,能在那般未曾饱受过种族隔离之苦的人看来乃是“合乎时宜”。多少年来,我一直就听到这个词:“等下去!”每个黑人都听腻了这样的聒噪。所谓的“等下去”,差不多永远意味着“绝不去做”。诚如我们的一位卓越的律师所说,我们必得知道,“延误太久的公正,便是否认了公正”。



三百四十年来,我们一直在等待,等待着宪法及神赐的权利。亚洲与非洲的各个民族,正以喷气机般的速度,去赢得政治独立,我们却还在以老牛破车的步调爬行,好争取在便餐柜台上,能喝上杯咖啡。或许那般从未觉出过种族隔离制度的尖锐刺痛的人,会很容易说上一句,“等下去!” 然而,当你见到凶恶的暴徒将你的父母随意私刑处死,将你的兄妹踢打致死的时候;当你见到充满仇恨的警察咒骂、踢打甚至杀死你的黑人兄妹的时候;当你见到你的两千万黑人兄弟,绝大多数拥挤在富裕社会当中狭仄的贫民窟里苟延残喘的时候;当你的六岁女儿问你,为何她就不能去才在电视上做了广告的游乐园,而你突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的时候,当她得知游乐城不对有色儿童开放,你见到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见到令人自卑的阴云开始笼罩了她心灵的天空,见到她因无意间形成的对白人的愤恨而扭曲了人格的时候;当你的五岁儿子这样问你:“爹,白人咋这样待黑人呀?”而你不得不编一套谎话来敷衍的时候;当你开车横穿全国,发现必得逐夜睡在汽车里难受的角落,因所有的汽车旅馆都不接待你的时候;当你整天价因为“白人”“有色人”的恼人标志感到羞辱的时候;当你的教名成了“黑鬼”,中名成了“小子”(还不管你有多老),而姓成了“约翰”的时候;当你的妻子和母亲从来得不到那个尊称“太太”的时候;当你夜以继日纠缠于你是黑人的事实,翘首以待,而又惘然若失,满心恐惧,而又仇视社会的时候;当你永远挣扎于给人视为“无能的家伙”这种堕落的感觉之中的时候——到了这时,你便会理解,为什么我们觉得难以等待下去。是时候啦,忍耐之杯已经满溢,人们不再甘愿沉溺于绝望的深渊。先生们,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们合理而必然的急躁。

你们对我们之意欲违反法律,表示深为忧虑。这肯定是一种合理的关切。我们既勤勉地敦促人们服从最高法院1954年取缔公共学校种族隔离的判决,而今又有意违反法律,初看起来未免矛盾。人们或许会问:“你们如何能倡导违反某一些法律,又服从另外的一些?”答案便系于这样的事实,即存在着两种法律:公正的法律和不公正的法律。我会第一个倡导服从公正的法律。人不仅有法律责任,也有道德责任,去服从公正的法律。反之,人也有道德责任,去不服从不公正的法律。我会同意圣奥古斯丁的话:“不公正的法律,就等于无法无天。” 那么,这两种法律区别何在?

如何断定一项法律是公正还是不公正?公正的法律虽出于人定,却符合道德律以及上帝的律法。而不公正的法律则是不与道德律相和谐的法律。用圣托马斯•阿奎那的话讲,不公正的法律乃是不植根于永恒的律法以及自然法的人法。任何提高人格的法律都可称公正。而任何贬低人格的法律则绝非公正。所有种族隔离的法规皆为不公正,为种族隔离扭曲了灵魂,败坏了人格。它赋予隔离主义者错误的优越感,又给予被隔离者错误的低劣感。用犹太哲学家马丁•布伯的术语来讲,种族隔离是以“我-它”的关系,代替“我-你”的关系,到头来将人贬抑到物的地位。因之,种族隔离不仅在政治、经济以及社会方面皆非健全,在道德上同样错误而且有罪。保罗•蒂利希讲,罪恶便是分离。种族隔离岂不实际表现了人的悲剧性分离,表现了人的可怕疏离,人的骇人罪愆?正是因此,我能够敦促人们服从1954年最高法院的判决,因其在道德上是正确的;我也能够敦促他们不服从种族隔离的法令,因其在道德上是错误的。

让我们来考量公正与不公正法律更其具体的例证。不公正的法律乃是人数或权力上的多数集团强迫少数集团服从,却不用以约束自身的法律,这是差别的立法。同样,公正的法律则是多数强迫少数遵从,其自身亦愿遵从的法律。这是平等的立法。

我们来换一种解释。若法律强加于少数,而该少数被拒绝了投票权,因之未曾参与该法律的制订,该法律使绝非公正。有谁能讲,制订了州种族隔离法的亚拉巴马州议会,是民主选举产生的机构?在整个亚拉巴马,动用了所有诡诈的手段,以避免黑人成为登记选民;甚至有一些县里,黑人占了人口的多数,却没有一个黑人得以登记。这样的环境下制订的所有法律,难道还能视为民主?

有时候,法律表面上显得公正无偏,应用起来却颇不公正。比方说,我就被控参加未经批准的游行而被捕。瞧,要求游行需经过批准的法律,并没有什么不对。然而,当这一法律被用于保护种族隔离制度,否定宪法第一修正案有关和平集会与抗议的权利,它使绝非公正。

我希望你们能够看出我要指出的区别所在。我绝不像那般狂热的种族隔离主义者一样,倡导规避及否定法律。这势必导致无政府状态。违反不公正法律的人,必得公开地违反,心怀爱意地违反,甘愿接受惩罚。我认为,人若违反他根据良心断定其不公正的法律,若情愿接受监禁的惩罚以唤起社会对其不公正的良心,这实际上正表现了对法律的最高尊重。

诚然,这种公民不服从绝非什么新鲜的东西。其崇高的明证之一,是沙得拉、米煞和亚伯尼歌拒绝服从尼布甲尼撒王的法律,他们的立场乃在于更高的道德律。早期的基督徒亦曾辉煌地进行过这一种反抗,他们宁愿面对饥饿的狮子,宁愿忍受肢解的极度痛苦,而不服从罗马帝国的某些不公正法律。在某种程度上,学术自由在今日得以实现,正因苏格拉底实行了公民不服从的缘故。在我国,波士顿倾茶派正代表了公民不服从的大规模行动。

我们不能忘记,阿道夫•希特勒在德国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而匈牙利的自由战士在匈牙利所做的一切都是“非法”。在希特勒的德国,援助和安慰犹太人便是非法。然而即便如此,我确信若我当时生活在德国,我便会援助和安慰我的犹太兄弟。若今天我生活在一个共产主义国家,而在该国基督教信仰珍视的某些原则遭到了压制,我也会公开倡导不服从该国反宗教的法律。

我的基督教和犹太教兄弟们,我得真诚地向你们承认两点。首先,我得承认,最近几年,我对白人当中的稳健派大感失望。我几乎得出了一个叫人遗憾的结论,即黑人奔向自由的巨大障碍,并非白人市政官员和三K党徒,毋宁就是那些热心“秩序”而非正义的白人稳健派;他们喜欢的是不存在紧张的消极和平,而不喜欢存在着正义的积极和平;他们不停地讲:“我同意你们追求的目标,而不能同意你们直接行动的方法”;他们家长式地相信,可以为旁人的自由定个时间表;他们靠时间的神秘观念而生,不断劝黑人等上个“更适当的时刻”。这些好心人的肤浅理解,比之恶意之徒的绝对误解更其叫人丧气。冷淡的接受,比之彻底的拒绝更加令人手足无措。

我曾经希望白人稳健派们理解,法律与秩序的存在乃是为了建立正义的目的;而若其未曾达到这一目的,法律与秩序便成了危险的制度性堤坝,阻挡了社会进步的洪流。我曾经希望白人稳健派们理解,目前南方的紧张态势,对于从可厌的消极和平,从黑人们消极接受其不公正命运的和平,转变为实质性的积极和平,转变为所有人都尊重人格的尊严与价值的和平,乃属势在必需。其实,我们这些参与非暴力直接行动的人,并未曾制造了紧张。我们不过是将早已存在的潜在紧张带到了表面。我们使之公之于众,好使人们能够看清它,解决它。疖疮不破,便无法治好;必须将其打开,好使其所有的丑恶都能得到空气与阳光的自然疗治。与此相仿,不正义也必得同样揭露,连同揭露时造成的全部紧张——这才能让人类良心的阳光与全国舆论的空气为其疗治。....

我们这一代人将不能不爲坏人的恶语劣行,同时也爲好人令人吃惊的沉默感到悔恨。我们必须认识到,决不能依靠必然性车轮的滚动来实现人类进步。人类进步通过 自愿与上帝合作的人孜孜不倦的努力、坚持不懈的工作得以实现,而若是没有这种艰苦的工作,时间本身将成爲社会惰性力量的同谋。……

你们把我们在伯明翰的活动称爲极端和行动。起初我对教会同仁竟把我的非暴力斗争视作极端主义者的行爲感到失望。我开始考虑这麽一个实际情况,即我恰恰站在 黑人社会两股对立的力量中间,满足于现状的那股力量由两类黑人组成。一类黑人因长期遭受压迫已完全失去自尊自重之心,适应了种族隔离;第二类人是爲数不多 的中产阶级黑人,因享有某种程度学术上和经济上的保障,又因有时从种族隔离中获利,他们已不自觉地变得对群衆的疾苦麻木不仁。另一股势力饱尝辛酸,充满仇 恨,它再向前跨出一步便会鼓吹暴力行动。该势力体现于在全国层出不穷的各种黑人民族主义团体,其中最大最出名的是伊莱贾.穆罕默德的穆斯林运动。当代人对 种族歧视继续存在的沮丧失望感使这一组织应运而生,发展壮大。它由对美国失去信念的人组成,他们彻底否定基督教,而且得出结论,认定白人爲不可救药的”魔鬼” 。

我尽力设法站在这两股力量中间,我说我们不必追随满足现状者的”无所作爲主义,”也不必仿效黑人民族主义者的 仇恨和绝望。有一种以博爱和非暴力抗议爲手段的更好途径。我感谢上帝,因爲通过黑人教会,非暴力方式进入了我们的斗争。假如这非暴力哲学至今未诞生,那麽 我肯定此刻南方许多街道已血流成河。而且我更确信,假如我们的白人弟兄把我们斥爲”暴民煽动者”和”外来鼓动家”──指我们中那些通过非暴力直接行动的渠 道工作的人──而且拒绝支持我们的非暴力斗争,那麽数以百计的黑人出于沮丧和绝望将从黑人民族主义思想中获取安慰和保护,这一发展趋势不可避免会导致恐怖 的种族对抗恶梦。

被压迫人民不堪永远受压迫,争取自由的浪潮终将到来。这便是美国黑人的经历。内心有物提醒他们记住自己天赋的自由权;身外有物提醒他们记住自己能够取得这权利。……

然而当我继续思考这一问题时,我却渐渐爲自己被看作极端主义者而略感欣慰。难道耶稣不正是一个在博爱方面的极端主义者吗? ──“爱你的敌人,祝福诅咒你的人,爲虐待你的人祈祷”。难道阿摩司不正是争取公正的极端主义者? ──“让公正如洪水,正义如激流滚滚而来。”难道保罗不是传播耶稣基督福音的极端主义者?──“我在自己的身体上带着主耶稣的痕迹。”难道马丁.路德不是 极端主义者?──“我站在这里;我别无选择,所以拯救我吧,上帝”。难道约翰.班扬不是极端主义者?──“我将留在狱中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免得把自己的 良心变爲屠场。”难道亚伯拉罕.林肯不是极端主义者?──“这个国家不能在半奴隶、半自由状况中继续生存。”难道托马斯.杰斐逊不是极端主义者?── “我们认爲这些真理不言自明:人人生而平等。”

所以问题不在于我们是否要做极端主义者,而在于我们要做什麽样的极端主义者。我们要做服务于仇恨的极端主义者还是服务于博爱的极端主义者? 我们要做爲保存不公正而奋斗的极端主义者,抑或是爲正义的事业奋斗的极端主义者? ……

我已周游了亚拉巴马州、密西西比州和南方其它各州。在炎热的夏日和秋高气爽的早晨,我看着一座座尖塔直插云霄、外观很美的教堂,注意到南方在营造大批宗教 教育场所上不惜工本。我一次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暗自发问:“谁在这儿做礼拜? 谁是他们的上帝? 当巴尼特州长大谈干预,鼓吹拒绝执行国会的法令时,当华莱士州长公然号召挑战,煽动仇恨时,他们的声音上哪儿去了?…… 当代教会常常只是发出微弱、无效、动摇不定的声音。它常常是维护现状的主要支持者。普通地区的权力机构不但不对教会的存在感到不安,而且因教会的缄默,因 教会常对现状表示认可感到安慰。

但上帝对教会的审判从未像现在这样严厉。如果当今的教会无法恢复早期教会的牺牲精神,它将丧失权威的光环,失去千百万人对它的忠诚,被人们当作对20世纪 毫无意义、无关宏旨的社会团体。……
我感谢上帝,因爲有组织的宗教阶层中某些高尚的人已从束缚手脚、令人瘫痪的锁链中挣脱出来,积极加入我们爲自由而斗争 的队伍。……

他们怀着这样的信念踏上征程:正义即使被击败也比取得胜利的邪恶强大。如果说这个种族是块面团,这些人便是发酵剂。他们的证言已成爲精神食盐,在这动荡不安的时期用于保存福音的真话。他们已在失望的黑暗山洞中凿通了一条希望的隧道。……

但即便教会不去援助正义,我对未来也不感到绝望。即使我 们的动机目前被误解;我对我们在伯明翰斗争的结果也不感到担忧。我们将在伯明翰和全美国达到自由的目标,因爲美国的目标是自由。虽然我们可能被辱駡被嘲 笑,我们的命运与美国的命运紧紧结合在一起。……

总有一天,南方会认识到它真正的英雄是何人。他们将是詹姆斯.梅雷迪思们,以巨大的勇气和坚定的意志面对 暴徒的嘲笑和敌视,面对令人痛苦的孤独,而这些正是先驱者生涯的特点。他们将是年老的、饱受压迫欺凌的黑人妇女,以亚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一位72岁的老妇 人爲典型。她怀着自尊感与决心不乘实行隔离的公共汽车的黑人同胞们一起站立,对询问她是否疲劳的人作了语法不规范但却颇有深度的回答:“我的脚很累,但我 的心安宁。”

他们将是年轻的大中学学生、年轻的福音传教牧师和大批年长者,勇敢而又和平地在便餐柜台边静坐抗议,爲了问心无愧宁愿坐牢。总有一天,南方会明白,当这些被剥夺天赋权利的上帝的孩子们在便餐柜台坐下时,他们实际上是爲实现美国梦的最佳理想,爲犹太、基督教传统最神圣的准则挺身而出,从而把整个国 家带回到民主的伟大源泉--由建国先辈们在制定宪法和独立宣言时所深深开掘的源泉。

我从未写过这么长的信。恐怕耽误了您太多宝贵的时间。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我坐在一个舒适的办公桌前写,这封信会短得多。可是,当一个人在狭小的囚室里,除了写长信、想长长的念头和做长长的祷告,还有什么可做的呢?

如果我在这封信里夸大事实,或表现出不合理的急躁,我恳请你谅解我。如果我说了任何低估事实,或表明我的耐心程度大到不去解决兄弟的问题,我恳请上帝原谅我。

我希望读此信使你们更坚定信仰。我也希望自己很快能与你们每一位会面,不是以一个反对种族隔离或民权领袖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牧师和基督教兄弟。让我们期盼种族偏见的乌云很快飘走,误解的浓雾从我们充满惧怕的社区上空消散;让我们期盼在不远的明天,爱和兄弟情的璀璨之星将以它们美丽的光华照亮 我们伟大的国家。

你的追求和平和兄弟情谊的
马丁路德
1963年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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